我叫王强,和铁道游击队里那位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副大队长同名。
每次听人喊我名字,我都觉得臊得慌——人家那是响当当的英雄,我呢?活了小半辈子,连鸡都不敢抓,这“强”字安在我身上,比穿错鞋还别扭。
我妈总说,我打从娘胎里就不是个省心的。
1988年九月,果园里的苹果红得能滴出蜜,枝桠都被压得弯了腰,全家从天亮忙到天黑,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。我本该十月才出来,可那天不知怎的,非要提前钻出来看世界。
我爸王庆福疼我妈杨玉兰,从不让她干重活,只让她在果园里溜达着看看,怕孕妇总闷在家里憋坏了。
那天我妈盯着树顶两个苹果挪不开眼——那苹果红得透亮,每个都得有一斤半重,像两个小灯笼挂在枝头,她一辈子爱收集这种稀罕物,非得亲手摘下来不可。
她踮着脚伸手够,指尖离苹果就差两三厘米,怎么都够不着。试了三四回,树上传来我爸急乎乎的声音:“别够了!我这筐满了就下来帮你!”
就这一句话的功夫,我妈突然“哎呀”一声,双手死死捂住肚子,额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:“庆福!不好!孩子要出来了!”
我爸吓得手一哆嗦,筐子“哗啦”掉在地上,苹果滚了一地。他连爬带滑从树上下来,把我妈抱上平板车,推着车就往镇医院跑。
平板车轱辘碾过石子路,发出“吱呀”的怪响,我妈的惨叫声一路飘过去,果园里干活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,围着看,指指点点的,我爸后来跟我说,那天他的脸都被臊没了。
二十分钟到了镇医院,值班的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,看见我妈裤子上的血,脸都白了,手忙脚乱地摆手:“不行不行!我没接过生!快转县医院!”
又折腾了半小时,才到县医院。我爸跑前跑后办手续,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,脏得发黑的褂子被汗水浸透,贴在背上像块铁板。
傍晚六点,我终于落地了,可连一声哭都没有。妇产科医生捏着我的小脚,“啪”地拍了两下,我还是没动静,直到她准备拍第三下,我才挤出一声细弱的哭,跟小猫叫似的。
“这孩子早产,得住院观察,不然保不准出问题。”医生的话像块石头砸在我爸心上。
我和我妈在县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,花的钱把家里的存折都快取空了。更糟的是,果园里的苹果没人摘,熟透的果子掉在地上烂成泥,那年算下来,大半年的收成全打了水漂。我爸白天往果园跑,晚上守在医院,眼睛熬得通红,整个人瘦得像根柴火棍,风一吹都能倒。
可即便这样,我爸我妈还是偷着乐——家里连生了五个女儿,大姐爱娣、二姐招娣、三姐唤娣、四姐引娣、五姐来娣,合着就是“爱招唤引来”,盼儿子盼了十五年,终于盼来了我这个带把的。
我爸给我取了个小名,叫六子,说六六大顺,好养活。
可谁能想到,我的“不顺”,从满月酒就开始了。
那天是十月中旬,天朗气清,连风都是暖的。家里摆了八桌酒,亲戚邻居全来了,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,大门上挂着块红布,风吹得红布飘来飘去,看着就喜庆。
按我们这儿的规矩,开席前得把孩子抱出来,让来客看看,给点见面礼。
我当时睡得正香,被我妈轻轻拍醒,竟没哭闹,睁着眼睛看来看去,客人们都夸我乖,一个个往我面前的红漆喜盘里塞钱,没一会儿,喜盘就堆得满满的!
就在这时,一阵冷风突然卷进院子,我鼻子一痒,“阿嚏”一声打了个喷嚏——那喷嚏响得吓人,不像是刚满月的婴儿能发出来的,震得桌子上的碗都颤了颤。
旁边一个爱开玩笑的大婶拍着手笑:“哎哟!六子这口气够冲!将来指定是个大人物!”
她的话还没落地,天上“轰隆”一声炸雷,吓得所有人都跳了起来。
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,眨眼间就被乌云盖满,黑得跟傍晚似的,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来,照亮了院子里每个人的脸。
没等大家反应过来,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,越下越急,转眼就成了瓢泼大雨。
刚端上桌的菜,肉丸子、炖鸡块,全被雨水浇得泡了汤;客人们的衣服湿透了,头发贴在脸上,狼狈得不行;我面前的喜盘更惨,钱被雨水泡得发皱,有的还顺着桌子缝流到地上,和泥混在一起。
好好的满月酒,就这么被一场大雨搅得一塌糊涂,客人们淋得浑身是水,只能草草散场。我妈抱着我,眼圈都红了,嘴里念叨着:“这孩子,咋就这么邪门呢?”
我奶奶拄着拐杖,拉着我爸的手说:“庆福,这六子不一般,你得去盘龙山寺问问悟净大师,算算他的命,别是个煞星啊!”
我爸本来不信这些,可看着院子里狼藉的景象,再想想我出生时的折腾,心也慌了。
盘龙山寺离我家八里地,就一个老和尚悟净,六十多岁,瘦得像根竹竿,下巴上的胡子拖到胸口,说话总爱捋着胡子。
我爸带着我的生辰八字找到悟净,老和尚先是掐着手指算,嘴里念念有词,谁也听不懂。
接着他拿出签盒,晃了晃,放在我爸面前:“施主,可单抽,可连抽三签,看缘分。”
“大师,咋抽准就咋抽!”我爸急得额头冒汗。
悟净没说话,只是又晃了晃签盒。我爸深吸一口气,伸手先摸了三根,又放了回去——他怕一次抽坏了,干脆一根一根来。第一根签递过去,悟净看了一眼,说:“中。”
我爸心里松了点,又抽了第二根——“中下”。这俩字一出口,我爸的汗“唰”地就下来了,手都开始抖。
“抽最后一根吧。”悟净的声音很平静。
我爸的手在签盒里摸了半天,指尖终于碰到一根签,他攥紧了,慢慢抽出来——竟是根红得发亮的上上签!他刚想笑,悟净却接过签,眉头皱了起来。
老和尚拿出毛笔,在宣纸上写了四句话,递到我爸手里:
“此子生来带煞星,姐妹相护渡难行,爹娘安康无大恙,四十方可转乾坤。”
“大师!这到底啥意思啊?”我爸拿着字条,手都在抖,“是不是六子命不好?”
悟净捋了捋胡子,闭着眼摇头:“天机不可泄露,往后便知。”
那天我爸揣着字条回家,一路上脚步发沉,风刮在脸上,像刀割一样疼。他看着手里的字,心里犯嘀咕:这孩子,到底是来讨债的,还是来报恩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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