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从不真正沉睡,至少在李琟的世界里是这样。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空调外机嗡鸣、远处高架桥上车辆驶过的摩擦声、隔壁公寓楼某户人家电视的微弱对话声——这些构成了李琟生活的背景音,如同血液在血管中流动般恒定。
她是一名声音编辑,更准确地说,是城市白噪音设计师。她的工作是采集、分析并重新编排城市的声音景观,为那些无法忍受绝对寂静或特定噪音的人们创造听觉庇护所。李琟的耳朵能分辨出三百多种不同的环境音,并能准确说出每一种声音的源头、频率和情感属性。
但最近,她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异常。
连续七个夜晚,凌晨2点17分,一种无法识别的微弱声响会准时出现,持续约三分钟,然后消失。它不同于任何李琟熟悉的城市声音——既不是机械的规律振动,也不是自然风的呼啸,更不是生物发出的声响。那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缓慢移动,又像是极为遥远的共鸣,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质感。
职业本能和某种更深层的好奇心驱使她决定追踪这个声音。
第八天凌晨2点15分,李琟已经带着她的录音设备,站在了公寓楼顶。夜晚微凉,城市在她脚下以它特有的频率呼吸着。她调整着双耳式麦克风的方向,像猎人等待猎物般专注。
2点17分,声音准时出现。
比在公寓内听到的更加清晰,似乎来自东南方向。李琟迅速锁定方位,那是城市的老区,一片即将被拆迁的街区,据说只剩下少数几户拒绝搬离的人家。
接下来的三天,李琟像着了魔一样在白天走访那片区域,夜晚则回到工作室分析录音。奇怪的是,无论她使用多么先进的降噪和增强技术,那种声音的本质依然模糊,仿佛它本身就抗拒被现代技术解析。
“你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附身了。”同事周涛在咖啡间对她说,“又是那个‘幽灵频率’项目?”
李琟勉强笑了笑,没有解释。她无法解释那种声音对她产生的奇怪吸引力,就像某种遥远的记忆回响,既陌生又熟悉。
周六下午,她再次来到老区,这次在一栋即将拆除的三层小楼前,她遇到了一位坐在门槛上的老人。老人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多岁,脸上布满皱纹,但眼睛却异常清澈。
“你找什么,姑娘?”老人问,声音出奇地洪亮。
李琟犹豫了一下,决定实话实说:“我找一个声音。”
让她意外的是,老人并没有觉得这个回答奇怪,只是点了点头:“什么样的声音?”
“我说不清楚。像是……某种振动,又像是低语,凌晨2点17分出现,持续大约三分钟。”
老人的眼睛微微睁大,随后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:“啊,你在听钟楼的声音。”
“钟楼?这附近有钟楼吗?”李琟环顾四周,这片区域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五层,她没看到任何钟楼。
“不是现在的钟楼。”老人指了指远处一栋现代化商业大厦,“原来那里有一座钟楼,七十年前拆掉的。但有时候,东西不在了,声音还留着。”
这个说法让李琟一怔。作为声音专家,她知道声音需要振动源,不存在没有源头的声音。
老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怀疑:“时间久了,有些声音会渗进土地和石头里,遇到合适的天气,就会重新发出来。就像下雨前,老墙会返潮一样。”
这种非科学的解释让李琟不知如何回应。她谢过老人,决定当晚亲自去老人指示的地点验证。
午夜1点50分,李琟已经站在了那栋商业大厦后的窄巷里。这里与繁华的前街判若两个世界,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她架好设备,耐心等待。
2点17分,声音准时响起。
这一次,无比清晰。那确实像是钟声,但又不是普通的钟声,更像是多种音调同时振动产生的共鸣,低沉而古老,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。
李琟闭上眼,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声音中。突然,她意识到这声音里藏着别的东西——极细微的人声,像是许多人在低语,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吟唱。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李琟白天在图书馆和档案馆查询那座钟楼的历史,晚上则继续录音和分析。记录显示,那座钟楼建于1920年,由一位德国传教士设计,在1950年代因城市扩建被拆除。奇怪的是,资料中对钟声的描述与李琟听到的并不完全一致。
更让她困惑的是,她在声音中分离出的那些细微人声,使用的语言既不是本地方言,也不是普通话,甚至不是她所能识别的任何语系。
一天深夜,当她将一段声音放慢到原速的四分之一时,突然听到了一句清晰的中文:
“时间不是线性的,是循环的。钟楼是入口。”
李琟惊得差点打翻手边的咖啡。她反复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,那声音虽然扭曲,但字句清晰可辨。
第二天,她带着这段录音去找一位语言学教授朋友。朋友在仔细听后,表情变得严肃:
“这声音很奇怪,发音方式与现代汉语有细微差别,更像是二十世纪中叶的语调。而且更奇怪的是,这句话像是被编码在了声音的谐波里,正常情况下人耳是听不出来的。”
谜团越来越深了。李琟开始怀疑这不仅仅是什么“残留的声音”,而是某种精心设计的信息传递。
当天晚上,她再次拜访了那位老人。令她惊讶的是,老人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回来。
“你听到了,对吧?”老人微笑着说,“不只是钟声。”
李琟点头,直接播放了那段放慢后的录音。
老人听完,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:“他们成功了。”
“他们?谁成功了?”李琟追问。
老人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:“你认为时间是什么,姑娘?”
“时间……是连续的,不可逆的流动。”
“常识这么告诉我们。”老人点头,“但如果常识错了呢?如果时间可以折叠,可以循环,可以在特定条件下产生‘回响’呢?”
李琟感到一阵头晕,这不只是因为她通宵工作的疲劳,更是因为老人话语中暗示的可能性。
“那座钟楼,”老人继续说,“不是普通的建筑。设计它的传教士属于一个古老的组织,他们相信通过声音可以操纵时间的感知。钟楼是一种设备,能够在特定时刻打开……通道。”
“通道?通向哪里?”
“通向不同的时间点。”老人平静地说,“他们预见到了钟楼将被拆除,所以将信息编码在钟声里,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听到并理解。”
李琟觉得这一切太过荒谬,但作为一名声音专家,她又无法否认自己听到的异常。
“为什么是我?为什么是现在?”
老人笑了:“因为你能够听见。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白噪音,他们的耳朵被麻痹了。而你,一直在倾听。”
那晚回家后,李琟彻夜未眠。她将所有录音进行详细分析,尝试不同的速度和频率调整。黎明时分,她发现了一个模式——那些隐藏在钟声里的人声,实际上在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。
那是一个关于时间实验的故事,关于一群试图打破时间线性束缚的人。钟楼是他们的仪器,钟声是启动钥匙。而现在的城市白噪音,无意中为这种声音提供了掩蔽和增强。
最让她震惊的是,录音中明确提到了一个日期——三天后的夏至,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。据录音所说,这一天“时间的帷幕最薄”,是钟楼“通道”最容易开启的时刻。
李琟陷入矛盾。理智告诉她这完全是胡说八道,时间旅行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。但职业好奇心和某种冥冥中的直觉又驱使她去验证这一说法。
三天后,夏至傍晚,李琟再次站在了那条窄巷里。与她预期相反,周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。没有闪烁的光门,没有扭曲的时空隧道,只有平常的城市夜景和永恒的白噪音背景。
失望之余,她准备收拾设备离开。就在这时,她注意到录音设备上的波形显示异常活跃。她戴上耳机,按下播放键。
钟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,那些人声也不再是模糊的低语,而是清晰可辨的语句,讲述着另一个时间点的故事。但真正让李琟脊背发凉的是,在这些声音中,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频率波动——与她自己的声音特征完全吻合。
就在这时,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。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。犹豫片刻,她接听了。
“李琟。”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——她自己的声音,但更加疲惫和沧桑,“不要害怕。时间不是线性的,是循环的。记住,钟楼是入口,而你是钥匙。”
电话挂断了。李琟站在原地,耳边只剩下城市的白噪音,和那越来越清晰的、来自另一个时间的钟声。
睡醒就是码字
月亮邮递员的角落
墨语者
难不成真的东皇太
会说话的北鼻
月亮邮递员的角落
许11
身高155
海皇城的盖兰
秋杠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