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泉路上一回头我死了。死于1980年冬天,一场漏风煤气中毒。临死前,
我唯一的儿子壮壮,被婆婆王桂花卖给了一套不能生育的干部夫妻,
买了一套钱黑白电视机和一百块钱。我的丈夫赵刚,那个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,
正拿着那支笔,在外面跟他的“真爱”庆祝。我像条野狗一样,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,
意识模糊渐渐。肺里火辣辣地疼,可心里的窟窿,却灌满了西伯利亚的寒流。真冷啊。
我这一生,真是个笑话。为了嫁给赵刚,我跟家里闹翻,放弃了回城的机会,
一头扎进这穷山沟。我为他生儿育女,伺候他全家老小。
我把我的工资、我的口粮、我的一切,都掏给了这个家。换来了表格吗?
换来他一句“你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,
生个病秧子”;换来婆婆的肆意打骂;换来小姑子抢走我的新衣服,
还骂我是个“城里来的狐狸精”。我的儿子壮壮,不是病秧子。他是被王桂花,
在冬天里推进了冰窟窿,冻坏了身子,才一直体弱。这一切,都是他们赵家的阴谋。
他们从一开始,看上的就不是我,是我爹妈给我的那点嫁妆,和我每个月邮局汇来的工资。
恨。滔天的恨意,就像黑色的潮水,把我彻底淹没。如果……如果能重来一次……“林澜!
你个死丫头,装什么死!赶紧给老娘起来!”一声尖利刻薄的叫骂,
像锥子一样扎进我耳朵里。我猛地睁开眼睛。映入眼帘的,是昏黄的灯泡,糊着报纸的墙,
墙壁上还贴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。空气里,弥漫着一股质劣的烟草和汗臭混合的怪味。
我……在哪?“还愣着呢!在外面等着呢!今天是你们俩的好日子,
你让全村人看我们赵家的笑话吗!”一只粗糙的大手,猛地把我从土炕上拽了起来。
我看到了那张脸。那张,化成了我都认识的脸——我的婆婆,王桂花。
她还是四十多岁的样子,三角眼,薄唇,满脸的刻薄相。我低头看着自己。
身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良衫,有点旧,但是洗得很干净。这是我妈,托人从上海给我买的。
我的手……我的手光滑细腻,没有一点常年做粗活留下的茧子。我还没死吗?门外,
传来了男人醉醺醺的笑闹声,还有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。“哥,你可得抓紧啊,
春宵一刻值千金!赶紧让嫂子给你生个大胖小子!”是我的小姑子,赵红。
我猛地冲到炕边的破梳妆台前,看着镜里那张年轻、充满活力的脸。这张脸,就是我。
是1975年,20岁的我。今天,是我和赵刚,新婚的日子。我……重生了。老天爷,
居然真的,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。上一世的种种,就像电影一样,在我脑子里飞速闪过。
壮壮被卖掉时那低头的哭喊,赵刚搂着左边女人说我是黄脸婆时的轻蔑,
王桂花用烙铁烫在我胳膊上的狰狞……一幕一幕,都化作了淬了毒的钢针,扎得我心脏生痛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突然,低低地笑了起来。笑着笑着,眼泪就流了。
真好。真好啊。能重来一次,真好。赵刚,王桂花,赵德山,赵红……你们赵家的每一个人。
上一世,你们欠我的,欠我儿子的。这世,我会让你们,用最痛苦的方式,千倍百倍地,
回来!“笑什么笑!跟个疯婆子一样!”王桂花看我神情诡异,心里也有些发毛,“马上的,
赵刚进来了!”说时迟那时快,门帘一掀,一道高大的身影,带着一身酒气,
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。是赵刚。年轻的赵刚资本,确实有几分。浓眉大眼,鼻梁高挺的时候,
身材也因为常年下地,很轮廓结实。就是他这个副皮囊,骗了我一辈子。“嘿嘿,
媳妇儿……”他搓着手,一脸淫笑地朝我扑过来,“春宵苦短,我们……该歇着了。
”我看着他那张脸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上一世的新婚夜,我因为害羞和紧张,半推半就,
让他得了逞。也正是那一晚,让我彻底掉进了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。这世……我怎么可能,
再让这头脏兮兮的种猪,碰我一下!在他扑过来的瞬间,我身子一侧,躲了过去。同时,
我脚下蓄意了一绊。“哎呀!”赵刚摔了个空,结了坚固的现实,摔了个狗吃屎。
“你们个败家娘们!你们敢躲!”他从地上爬起来,脸上挂不住,恼羞成怒,扬手就要打我。
王桂花在旁边看着,非但不拦,嘴角还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。在她看来,女人,娶回家,
就是要打衣服的。但是,如今的我,已经不再是上一代、任人欺凌的林澜了。
在赵刚的巴扇掌过来之前,我猛地一仰,身体撞在梳妆台上。“哗啦”一声,精神碎了。
紧接着,我没有窗帘,捡起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,死死地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鲜红的血液,顺着玻璃的边缘,瞬间就流了出来。“你们谁敢再上一步!”我看着他们,
眼睛里,没有半分柔情,只有一片意,从地狱里爬出来的,冰冷的恨。“今天,
你们要是再敢碰我一下,我就死在这了!”“我爹是轧钢厂的副厂长,我妈是供销社的主任!
我今天要是死在你们赵家,你们猜猜,你们全家,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!”我,
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下。赵刚和王桂花,都被我这不要命的架势,给镇住了。他们你看我,
我看你,目光里,充满了震惊和……淡淡的恐惧。他们想不明白,
这前一秒还温顺得像只小绵羊的城里姑娘,怎么突然间,就变成了,一头浑身被刺痛的,
疯狼。我看着他们惊恐的脸,心里,冷笑。这才到哪哪?好戏,才刚刚开始。从今天开始,
你们赵家的每一个人,都给我,洗干净脖子,等着。我林澜,回来了。回来,向你们讨债了。
2.这碗“下马威”,我提出了新婚之夜,以一场闹剧收场。我拿着玻璃片,
跟赵刚和王桂花,对峙了半宿。最后,他们熬不过我,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。
我用一张破桌子,死死地抵着赫尔门,这才和衣躺在下。一夜无眠。我闭上眼睛,脑子里,
正疯狂地规划着我的复仇大计。赵家这个家子,没有一个干净的。婆婆王桂花,尖酸刻薄,
虐待女儿。小姑子红,偷奸耍滑,好吃懒做。丈夫赵刚,好高骛远,吃喝嫖赌。这些,
都只是小打小闹。真正让他们万劫不复的,是我那个外表老实巴交的公公——赵德山。
上一世,直到我快死的时候,才无意中听到。赵德山,一直利用他在村里当会计的便利,
偷偷倒卖收藏的珍贵粮农具。更要命的是,他还跟海外的什么“叔叔”,有书信来往。
七十年代,这叫什么?这叫“敌特”!是能把牢底坐穿的,天大的罪名!上一世,我太傻了,
知道了这些,也皈依了,为了赵刚,为了孩子,息事宁人。这世……我攥紧了拳头,
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。我认为这些证据,一个地方,全部挖出来。然后,把他们放在一起,
整整齐齐地,送上西天!第二天,天刚蒙亮。王桂花的叫骂声,准时地,院子里响起了。
“太阳都晒屁股了!还不起床!城里来的娇小姐简直不一样啊,等着人把饭喂到嘴里吗!
”她一边骂,一边故意把瓢盆弄得叮当响。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呢。上一世,
我就是被她这一套,给吓住了。天不亮就起来,包揽了全家的家务,比生产队的驴还累。
结果呢?还落不着一句好。这世,我理都懒得理她。我慢悠悠地起床,梳好我的辫子大辫子,
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。等我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门时,王桂花正黑着一张脸,在院子里剁猪食。
“哟,大嫂,你可起来了,”小姑子赵红,正磕着瓜子,阴阳怪气地说,
“咱娘却给你留着锅呢,就等你这新媳妇,给我们全家做早饭呢。”我瞥了一眼她,
没有说话,径直走到水井边,打了一盆水来。自顾自地,洗脸,漱口。那悠闲的景色,
这里仿佛不是赵家,是她自家的后花园。王桂花气得,把剁刀砍得“砰砰”响。“林澜!
你耳朵聋了!没听见红红跟你说话!”我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干脸,这才转过身,看着她,
笑了。“听见了啊。”“听说你不去做饭了!”“哦,”我点点头,一脸“天真”地问,
“妈,我刚捐过来,不知道家里的米面放在哪。再说了,我到了大,我妈都不让我进厨房了,
我这手,笨了,万一要把饭做糊了,要不就是不小心,把盐当成糖放了,那多不好啊。
”“这第一顿饭,还是您老人家贵宾来吧。也让我这个新媳妇,好好学习。”我一番话,
说得滴水不漏。既捧了她,又把做饭的活,给推了出去。王桂花被我噎得,喘息点没上来。
她想效果,但又想起我昨天那个不要命的架势,心里,又有点犯怵。“你……你这个懒骨头!
”她只能骂骂咧咧地,自己进了厨房。早饭,是玉米糊糊,配咸菜疙瘩。一人一碗,
稀得能照出人影。王桂花给我碗盛了最少的那碗,底,还带着锅巴。上一世,
我为了讨好他们,总是把自己的口粮,分给赵刚一半。自己饿得头晕眼花。
这世……我端起碗来,看都没看,直接“手一滑”。“哗啦”一声。整碗玉米糊糊,
全都浇在了,正准备吃的赵红了。“啊!”赵红尖叫一声,从凳子上跳了起来。
那滚烫的糊糊,顺着她的新衣服,流了下来。“林澜!你个贱人!你阴谋的!”赵红气得,
张牙舞爪地就要上来撕我。“哎呀!嫂子,不足以满足!”我连忙后退,一脸“惊慌失措”,
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。都怪我,常年不干活,手没力气,端不稳碗。”“造型子,
你这衣服,真嫂子,没烫坏吧?要不,我帮你洗洗?”我一边说,
一边就要用手去扒她的衣服。那副“热情”的样子,不知道的,还以为我们是多好的姑嫂呢。
“滚开!别我!”赵红嫌恶地推开我。“你赔我的衣服!这可是我哥,县里托人给我买的!
”“赔?”我眨了眨眼,一脸无辜,“红红,这怎么赔啊?这布,都得要布票吧?
我刚嫁过来,身上一分钱,一张票都没有啊。”“要不……你问妈?看她那,有没有?
”我的话,成功地,把火,引到了王桂花身上。王桂花气得,姐妹都在哆嗦。她怎么可能,
舍得把自己的布票,拿出来给女儿买新衣服?“哎哟什么哭!一件破衣服,有什么了不起的!
”她冲着赵红骂道,“赶紧去换了!不吃饭就给我下地干活去!”赵红被骂得,眼圈一红,
委屈地,跑回了屋。一场闹剧,就这么被我,轻轻松松地,化解了。我看着王桂花那张,
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,心里,冷笑。王桂花,这只是开胃小菜。你想给我下马威吗?
不好意思。这碗“下马威”,我不但没喝,还亲手,给你退回去了。从今以后,这个家,
谁说了,还不一定呢。3.藏在鸡毛下的“金蛋”早饭的风波过后,
赵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。王桂花和赵红,看我的眼神,像刀子一样。
但大概是忌惮我“疯了”不要命,她们倒也不再主动挑衅。赵刚,一早就被他爹赵德山,
叫去上工了。临走前,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那意思是“晚上回来收拾你”。
我压根没有放在眼里。一头,只在窝里横的蠢猪最上面。家里,天花板下是我和赵德山。
赵德山,我名义上的公公,是一个外表很沉默寡言的男人。
他常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,一副类似黑框的眼镜,手里总是拿着一个算盘。
他是村里的会计。在我们眼里,他是个有文化,又靠得住的老实人。只有我知道,
这张诚实的面具下,藏着一颗颗,是多么贪婪和恶毒的心。他见我无力干,
便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堆鸡毛。“林澜,把那些鸡毛,给理出来。”他的语气,很平淡,
就像在交代一件,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我心里,却是一动。鸡毛!我想起来了!上一世,
我嫁过来不久,王桂花就让我干这个活。我当时还很奇怪,好端端的,理鸡毛是什么?后来,
赵红说漏了嘴,我才知道。他们家,在偷偷做“鸡毛换糖”的生意。
就是把从各家收来的鸡毛,攒起来,卖给县里来的货郎,
换取一些糖精、针头线脑之类的紧俏货。然后再高价,卖给村里的人。这在当时,
叫做“投机倒把”。虽然是小打小闹,但一旦被抓住,也够他们喝一壶的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我记得,王桂花,有一个专门记账的小本子。那个本子上,
不仅记了鸡毛换糖的目的。还记下了……一些,比较重要的东西。例如,
他们家倒卖财富谷物的数量和日期!找到了这个本子,就等于,抓住了他们家的第一条,
狐狸尾巴!“好嘞,爹。”我应得,比谁都爽快。然后,就真的,搬了一个小板凳,
坐在院子里,开始认真地认认真真的,理平了鸡毛。赵德山看了我一眼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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