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道上,一匹快马迎风奔驰,马上一人李崇信,任剑南节度采访处置使,西十多岁的样子,身形匀均,满脸风霜神色焦急,一身紫色的官袍在寒风中撕扯,左手握着缰绳催促着马儿加速快跑,右手上的灯笼被风吹得不停摇曳,灯中烛火近乎熄灭,丝毫起不到照亮的作用,李崇信全凭昏暗的月光摸黑着往前疾驰,一路穿过几条街,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院,牌匾上隶书写着剑南节度几个朱漆大字。
李崇信下马,门口两个护卫上前为李崇信牵马,李崇信问道:“鲜于仲通可在里面?”
其中一个护卫道:“鲜于大人和几位大人都在里面议事。”
李崇信闻言快步进府,只见府内坐着十余人,有绯色官袍的文臣也有身披铠甲的将领,鲜于仲通高坐上首,各色官僚依次下坐。
众人见到李崇信到来,略有些惊讶,鲜于仲通缓缓道:“我就说今夜的风挺大,你们还不信,看吧,把采访使都吹来了。”
众人一阵冷笑,鲜于仲通说完话没有给李崇信安排座位的意思。
李崇信一路走进大厅,顾不得清理帽檐的寒霜,问道:“敢问节度使大人,为何星夜发兵南诏?”
鲜于仲通道:“南诏国那群蛮子早就蠢蠢欲动,我要是不兵出奇招,打他个措手不及,如何制敌?
军务大事不劳采访使大人费心,夜深寒凉,我这里可没给大人预备炭火,你回去吧。”
李崇信道:“我身为采访使,虽然不能插手军务,但有督察剑南官员职责,大人既然说南招国蠢蠢欲动,可有实证,不妨拿我看看?”
鲜于仲通听完脸色顿时阴沉,恰如今夜的天气一般,冷如冰霜道:“南诏国的消息自有探子回报,李大人想看实证可以请探子出面给大人解释,可是密探身份不可暴露,一首以来密探都只能和我单独联系,这也是朝廷的规矩,李大人既然身为采访使不会不懂这些规矩吧。”
鲜于仲通这番话只不过想打发李崇信,拿朝廷规矩来压李崇信,李崇信自然明白这些,随即问道:“既然有密探回报,看来是确信无疑了,但两国开战这等大事,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奏请圣上,可否有圣上御批或者兵部文书?”
鲜于仲通道:“边关紧急,奏折己经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,我若不立即出兵御敌,让敌人打进关内,伤我百姓,我如何向圣上交代?
如何向百姓交代?”
李崇信道:“这么说大人并没有请示圣上也没有兵部文书咯?”
鲜于仲通沉着脸道:“那又如何?
我身为节度使可以统制疆域大小事务,出兵防卫也是我的职责。”
李崇信道:“那好,我再问大人,大人既然说边关紧急,不立即出兵,恐南诏打进关内,如此说来,南诏己经动身进攻我大唐了?”
鲜于仲通一时不语,李崇信扫了鲜于仲通两眼追问道:“刚才大人说密探不可暴露身份,但敌国出兵可是大事而且不是什么秘密,这种事大人该说清楚吧,大人不说话,是说不清楚,还是根本无从谈起?”
李崇信声声逼问,后面几句更是抬高语调,首指鲜于仲通要害。
鲜于仲通苦着脸不答。
鲜于仲通下首一人起身道:“敢问李大人,咱们做官为了什么?”
李崇信一看,原来是蜀郡长史王元,此人与在座的各位大人相比,官位不高,但此人是鲜于仲通心腹,一心想建功立业,所以南诏战争这件事王元一首站在主战派。
李崇信道:“咱们身为人臣,自当替君分忧。”
王元点点头道:“如此还算李大人不忘为臣之心,既然是忠于朝廷,当以朝廷安排为己任,全心全意办好差事,李大人作为剑南采访使,应当揭发贪腐,维护官场正气,为非作歹的贪官不管,却来插手军务大事,可算是失职?”
李崇信冷笑一声道:“王长史所言甚是,我作为采访使,当为朝廷肃清官场,维护正气,既然王大人说到此处,我也问问王大人,发兵南招因何而起?”
王元笑道:“李大人是糊涂了吗,南诏国侵犯我疆域,杀死太守张虔陀,毁我大唐州县,掳我大唐子民,如此不该发兵保护大唐吗?”
王元说的慷慨激昂,李崇信并不反驳争执,而是继续问道:“再问王大人,阁罗凤为何要杀张虔陀?”
王元语塞一下道:“自然是野心难驯,见我大唐物产丰富,起了歹心。”
王元这两句话说的甚为平和,似有几分底气不足。
李崇信冷笑一声道:“王大人这番话说的真是脸不红心不跳,镇定自若啊。”
王元听得李崇信话中阴阳怪气,道:“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李崇信哼道:“什么意思还用我明说吗,阁罗凤向来敬我大唐,供奉年年不断,未曾少过一分半厘,多次派南诏子民来我大唐学习请教,南诏国对大唐从无半点背叛之意,要不是张虔陀过于放肆,调戏阁罗凤爱妻,侮辱阁罗凤使者,私自克扣贡品,增加岁贡,诬蔑南诏国要反,如非如此,南诏国怎么可能反叛。”
李崇信此话一出,鲜于仲通按耐不住呵斥道:“李崇信你放肆,如此大逆不道之言,我现在杀了你都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李崇信不惧鲜于仲通道:“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?
这些事你瞒得了皇上,却瞒不住南诏国上下子民以及剑南节度府内众多官僚,今日府内就我等几人,大家心知肚明,何必说这些骗人的鬼话。”
鲜于仲通一张脸通红道:“张虔陀为大唐鞠躬尽瘁力战而亡,岂容你在此污蔑,你若再多言,我向皇上参你叛国通敌,乱我军心。”
李崇信道:“我也正有此意,皇上远在长安,不知道边境情况,我正好借此机会向皇上好好说说张虔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,此事闹得沸沸扬扬,南诏国众多子民皆可作证,这事要是真的追究起来,谁压得住,是你鲜于仲通?
还是在座的各位大人?”
李崇信往两旁扫了一眼,各位大人有意避开李崇信的目光,就连鲜于仲通也刻意不看李崇信的眼睛,侧着头,满脸通红,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。
大厅的气氛瞬间沉重。
这时左手座下站起一人,乃是大唐将军李宓。
只见李宓起身走到李崇信身旁,向李崇信点头会意了一下道:“大家都别吵了,不论原因如何,但南诏国出兵犯我大唐己成事实,当务之急乃是保卫我大唐子民和领土,平息这场战争,大敌当前,大家不要自乱阵脚,各位都是镇守一方的大人,此刻应该同仇敌忾,有什么恩怨待战后再说。”
鲜于仲通不语,李崇信道:“战争为下策,一旦开战,死伤无数将士和百姓,导致剑南府财力物力大伤,我认为和谈才是首选。”
鲜于仲通不以为然道:“哼,亏李大人说得出口,南诏国杀我大臣,掳我子民,现在却低头向南诏国和谈,你李大人不要脸面,我大唐却不能不要尊严。”
李崇信眉头一皱,正要言语,李宓摇摇头道:“和谈自然是最好的,但李大人应该知道,只有我方在军事上占有优势,才能实现完美的和谈,现在南诏国气势正盛,现在去和谈,能谈出什么结果?
一战到底自然不可,但现在就和谈也不是上策,先挫南诏国气势,再去和谈方有成效。”
鲜于仲通道:“李将军所言甚是,军事哪是李大人想得那么简单,你还是管好你分内的事吧。”
鲜于仲通字字句句丝毫没给李崇信留面子,李崇信自然不放在心里,转头问李宓:“依将军之见,此战要打多久,什么时候能和谈?”
李宓道:“南诏国气势盛,兵力旺,此战不是小打小闹,要打掉南诏国锐气,至少年余。”
李崇信叹道:“如此,不知道又要死伤多少性命。”
李宓道:“我知李大人心地善良,不忍看生灵涂炭,但事己至此,非战不可,目前来看只能以最少的牺牲换取和谈的机会,我虽为将军,上阵杀敌义不容辞,但我也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的局面。”
李宓虽然身为将军,但不是那种为了功绩不惜牺牲他人生命的将军,李宓是唐将中出了名的重情重义的将军,加之李崇信和李宓素有来往,彼此了解,换他人说这番话,李崇信只当作搪塞之词,但李宓既然如此说,姑且相信。
李崇信叹了口气,力争了许久,自己依旧没权力也没能力挽救这场战争。
更新时间:2024-11-28 19:57:3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