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子五官生得温婉柔和，仿若工笔画中走下的人物一般清秀雅致，蕙心兰质。
虽说脸上蹭了些雨水，凝成一股的发丝粘在了脸侧和脖颈处，但好在衣物大体还算整洁，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安然之感。
随着秋雨而来的，是习习寒风。
像拳掌这种不添布料的地方，肉眼便能见着女子肌肤上的一些擦伤。
凌冽的冷风夹杂着雨水，仿佛要灌进肌肤的豁口。
对此女子却似乎没什么表情，雨声急促，她的脚步却依然不急不缓，仿佛天塌于顶也不过一声轻叹。
细簌的雨水依然在前路悉悉索索的落下，像无数串随风飘摇的银线，空气中浸满了雨气充盈的湿润味道。
约莫又走了一刻，到了山腰，便能窥见偏居一隅的院落，只是这院落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显得有些突兀。
女子的指骨早就冻得僵硬了，手执的长伞摇摇晃晃，好像随时便会随风栽倒。
推开院门，扑面而来的便是女子骄纵的嗓音。
“江月蓉！
你还知道回来？
你知道姑奶奶我多怕你死这山里了吗？”
红衣女子叉着腰站在房檐底下，黛眉紧蹙，娇蛮的声音也在看到江月蓉的有些落魄的模样后收敛下来，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恨恨道：“等着，我马上给你烧热水……脏死了！”
江月蓉笑得惯是温雅柔和，此时也亦如是，只不过模样略显窘迫。
她笑着卸下来竹篓，谢道：“那便有劳楚娇小妹了。”
闻言楚娇只是冷笑一声，便走上前来，一把抢过了竹篓，答道：“谁是你小妹？
修行之人素来长寿，你这般折腾，姑奶奶的年纪追上你也是迟早的事。”
“年纪追上我？”
怎么听也不像是好话，江月蓉收好了伞，哑然失笑，收拾的间隙也不由得侧目多瞧了楚娇几眼。
还是那个鼻子那张嘴，怎生越发能言会道了？
不过有精力逞口舌之利了，说明身子骨恢复得不错。
谈笑间，楚娇也瞥见了江月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，这么一个修为式微的女子居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北衡山也就罢了，竟然还敢深入其中去采药。
可是一想着她采这些药是为了谁，楚娇望向江月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别扭。
等江月蓉沐浴完又换洗完衣物后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。
她手臂上较为严重的伤口己经被人用纱布包扎好了，甚至在末端还绑了一个略显俏皮的蝴蝶结，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。
还有一些细微的擦伤楚娇也像模像样的在处理。
此时雨也停得彻底了，空中乌云散去，留下一轮皎洁明月和细碎的星光。
月色之下的江月蓉看起来柔和恬静，现下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，端正着姿势坐在了庭院的中间的竹椅上，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月光般的皎洁与不容亵渎的清冷。
只是臂弯和脚踝处那几个绑的蝴蝶结有些突兀。
江月蓉的眼神常是柔和的，如今倒是被这月光勾勒出了几分淡淡的郁色，平日里她总是温婉含笑，思虑事情也是分外周到。
现下沉静了几分，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谪仙。
“你进深山采药还不带上我，你哪天要是遇到什么妖兽，伤的重了，走不出深山，可别念叨你姑奶奶我。”
楚娇叼着根门口折来的狗尾巴草，蹲在江月蓉身侧，语气狠狠的念叨道。
江月蓉并不常进深山，平日里大都是附近的仙门弟子进去采药。
只是楚娇来了之后，江月蓉才偶然进深山一次，虽然次次回来的模样都有些狼狈。
借着泠泠月光，楚娇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着药霜，上在了眼前这个女人略有擦伤的脖颈处。
指尖倒是不像是划在一个女人的肌肤上，更像是划在了光滑的玉石上，玉石上的纹理都一笔一划的描绘在了楚娇的指腹。
光滑柔软的触感让楚娇忍不住用指尖一遍遍描摹江月蓉脖颈的形状，从下颚到咽喉，再到锁骨。
因是离得近，楚娇一吸气便是药霜清新透凉的味道。
有些刺鼻，又有些醒神，许是药霜的缘故，楚娇替江月蓉上药的神色格外专注。
这药霜也并非凡品，轻轻一涂抹上，一些细微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在愈合。
虽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，却也算得上神奇了。
“你身体才调理好，最好不要多动……今日的药刚才我己顺便替你温上了。”
江月蓉笑着答道，后面添的半句话却好似神来之笔，让楚娇猛地回神。
只见她一脸嫌弃的收了手后，接连着赏了江月蓉好几个白眼。
望着楚娇吃瘪的模样，江月蓉笑意更甚。
楚娇小脸皱成了一坨，问道：“那灵药到底是什么熬的？
每次闻到都觉得腥臭无比。”
说着楚娇还捏住了自己的鼻子，仿佛在冥冥中又嗅到了那股首冲天灵盖的腥臭。
“你不会想知道的……”江月蓉笑意收敛了下来，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。
楚娇没有见过江月蓉生气的模样，此刻江月蓉看起来也不是要发作的模样，但她依旧觉得有些瘆人。
但在明面上楚娇自然不会认怂，只见楚娇佯装淡定地嗤笑了一声，撂下了话来：“那你不会挑一些我能接受的说给我听吗？”
“大抵用到的药引有鬼火蜥的唾液，七灵猫的舌尖……”“呕。”
每说一味，楚娇的神色就痛苦一分，听到第二个便忍不住背过身去干呕了一声。
“……食腐树的汁水……”江月蓉眉头一挑，悠悠说道。
江月蓉的声音轻柔，她故意放慢了语调，着实多了几分阴恻恻的味道。
“江月蓉！”
楚娇咬牙切齿回过头恶狠狠的瞪了江月蓉一眼，只见江月蓉别过了头去，嘴角微微挑起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。
楚娇先是一愣，她倒是从未曾见过江月蓉露出这样俏皮的笑来。
虽是有些惊讶，但更多的还是被戏耍的怒火。
楚娇起身恶狠狠的朝江月蓉瞪了一眼，冷笑一声，狠声道：“江月蓉！
你竟敢耍你姑奶奶我！”
“听凭楚姑娘发落。”
江月蓉笑得收敛了一些，身姿微顿，垂了眼眸。
明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，可那长长的睫毛下潋滟的眸光，怎么看来都透着一股狡黠的味道。
楚娇气鼓鼓的站了起来，像个骄傲又恼怒的小孔雀。
她本就比江月蓉高出少许，就这样望着自己的影子印在江月蓉的身上，一股气生不起来，又咽不下去。
寂静的院落孤独的立在山林之中，两人僵持不下之际，空气中便溢满了树叶间的耳鬓厮磨，和丛林中虫兽的窃窃私语。
楚娇与江月蓉的初次相见并不算太美好。
如果是现在的楚娇比作是春季里灵动娇艳的花，初见时的楚娇就像是灰败凋零的苗丁。
那时的楚娇身着一身热烈的红衣，衣袍之上绣有白鸟祥云，腰上系了条白玉腰带，勾勒出一道傲人的身姿，看起来贵气非凡。
她的五官生得美艳张扬，玉貌绛唇，宛如海边绽放的红珊瑚，矜贵又艳丽。
可是如此精致的躯壳之上镶嵌着的，却是一双透着空洞麻木的眼瞳。
与现在比起来倒也真是天壤之别。
她如今的模样，倒是像极了江月蓉在丛林间遇到的狡猾的小狼，明明萌生了亲近之意却永远傲慢的扬起自己的小脑袋，一边展露着自己的高傲和凶狠，还一边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，生怕淡出了自己的视野。
真是可爱又可怜。
如是想着，江月蓉也会生出了几分逗弄的意思。
仿佛自己死寂的灵魂也活了过来。
夜又深了几分，新摘得药材也己经妥善备入了药房，江月蓉这才松了口气。
望着正在一手端着碗，一手捏着鼻子，持续跟空气博弈输赢的楚娇，江月蓉思忖了片刻，便笑着说道：“明日你同我下山一趟吧。”
“下山？”
楚娇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，三下五除二的开始往喉咙里灌药。
灌得太猛，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不少。
也没怎么***她吧？
不明所以的江月蓉连忙走近楚娇身侧，安慰般拍了拍楚娇的后背，语气颇有些无奈的说道：“不就是下个山么？”
“咳咳……我可不是你，我又不能在你这深山老林里住一辈子……”楚娇含糊得答道。
很快她也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，只得讪笑一声，别扭的找补：“其实这儿也挺好的，只是不太适合我……”没个正形。
江月蓉无奈的笑了笑，接过了楚娇手中的空碗。
更新时间：2024-12-28 05:56:34